從翻譯談翻譯

作者：張華

Communication and Leadership Program
中譯版佳譯趣談

今年(1999)四月十日，終於把《溝通與領導課程(Communication and Leadership Program)》中文翻譯稿以快遞寄給美國國際演講會(Toastmasters International)總會，完成歷時二十二個月的艱鉅工程，動員了三十三位會友[1]，其中不乏翻譯界的專業人士，也有教授級人物，業餘界中也發現了不少好手，他們出力之餘，也自負郵資與磁碟，無私付出，在這裡致以最高的謝意。經費方面，王義興會友自動捐款一萬元，已全數轉捐中華民國總會。此外，美國總會和香港普通話演講會所提供的中文版，也給我們許多提示與參考，沒有他們的前導，可能沒有今天的水準。

我們編輯的態度相當嚴謹，不僅按程序事先向國際總會報備請准，而且定下了高標準的編輯原則：一、足本翻譯，不作任何刪減；二、全新翻譯，現有譯本僅作參考；三、譯文力求流暢道地，每篇稿經過五位以上的審校；四、版面設計和原版相同(含封面，頁碼也完全一樣)，因而增加了許多技術上的困難。翻譯之外，也作了若干修改與補充，以配合中文讀者的需求。

談到翻譯，各位譯者和審稿大致都已有相同的觀念，採用靈活翻譯方式，追求原文字面以下的深層意義，而不是辭典裡現成提供的字樣，以求譯文流暢道地，品質決不遜於職業水準。基於尊重總會版權的考量，譯本的全文暫時不能公布

[1] 參加編譯人員及會籍 (按筆劃順序)
　

王仰崑	David Wang	Feng Yuan	*
朱春林	Juno Chu	Happy	*
林南青	Josephine Lee	Legacy / Happy
吳咨杏	Jorie Wu	Happy / Prestige	*
孫慈悌	Erick Suen	Grand	*
陳祖宏	Michael Chen	Kaohsiung	*
席玉蘋	Lora Shyi	Kaohsiung	*
黃世傑	Irving Huang	PECL	*
張華	Howard Chang	CECI / Happy	*
楊永康	Kevin Yang	Happy / Prestige
謝潮坤	Edward Hsieh	CECI	*
王幃	Belinda Wang	Legacy
李崇泉	Alfred Lee	BID	*
林稟彬	Bing Bing Lin	Taipei
范慧琴	Nancy Fann	Happy / Peistige
陳大文	David Chen	Innovative / Happy	*
陳南翊	Eric Chen	Prestige	*
許平和	Robert Hsu	China	*
張金宗	Choi Chang	China
張讚合	Herman Chang	Tainan	*
廖銘星	Vincent Liao	CECI	*
蕭忠文	Sterling Hsiao	China
王義興	Peter Wang	Happy / Prestige
李榮興	Larry Lee	TTIC
林震	George Lin	CECI
馬德亮	Jerry Ma	Taoyuan	*
陳祚苑	Dennis Chen	Feng Yuan	*
陳壁生	Billy Chen	Grand	*
黃小玲	Charlene Huang	Prestige	*
張珮瑩	Peggy Chang	Formosa	*
彭翠玉	Ellen Peng	Happy	*
歐陽戈	Andreas Ouyang	China
賴錢冰清	Alice Lai	CECI

以下是其中翻譯的佳例(頁碼中英文相同)，以為諸位譯者和審稿者的苦心和功力作見證。

　

詞無定譯

翻譯首要靈活，便不能依辭典照抄，也即譯界所謂 “詞無定譯”。這本手冊有些一再重覆的字，如challenge, dramatic, motivate等字，中文按文意各有不同的譯法，可為這理論的印證。

●	challenging	p.38	更高的(目標)
	challenges	p.50	相期相勉(見下例)
	challenge	p.50	考驗
	challenging	p.82	費些心思
●	dramatically	p.22	大幅
	dramatize	p.22	使活靈活現
	dramatically	p.23	若有其事地
	dramatic	p.26	神情活現
	dramatize	p.42	具體呈現
	dramatic	p.60, 62	戲劇性
●	motivated	p.18	使打動
	motive	p.18	打動
	motivation	p.18	(打動的)效果
	motivate	p.19	鼓吹
	motivate	p.48	引導
	motivated	p.50	動機
	motivation	p.50	刺激
	motives	p.50	理想；動機

●	As if you were telling it to friends around the dinner table當成茶餘飯後和朋友聊天般說出來[p.10] ——around the dinner table變成了茶餘飯後，事後發現電視節目也有相同的譯法。
●	a speech that challenges people to embrace noble motives or achieve their highest potential以懷抱崇高理想、發揮最大潛能與聽眾相期相勉[p.50]——把motives譯成理想、challenge翻成相期相勉，英漢辭典幫不了忙，不以機械譯成 “動機” “挑戰”為滿足。
●	The delegates were attempting to create a constitution for the new country, but they were divided into angry factions.當時各州代表齊聚一堂，為新國家制定憲法，但卻各分派系，互不相讓。[p.50] ——attempt略而不譯，乾淨俐落，只有高手，才有這膽識。把angry譯成互不相讓，更為生動達意，如沿用辭典上的 “生氣”、 “憤怒”之類的字眼反而隔閡費解 (直譯：當時各州代表齊聚一堂，意圖為新國家制定憲法，但卻分成憤怒的派系)。
●	(標題)How to make your “butterflies” fly in formation如何擺平十五隻吊桶[p.80] ——此句是由have butterflies in one’s stomach(忐忑不安)一句常用的口語改寫而成，運用中文現成的歇後語 “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 改裝翻譯，可謂旗鼓相當，渾然天成。

特技翻譯

高手翻譯，不受原文的羈絆，因而常有神來之筆，以下舉兩個值得激賞的例子：

●

A good speaking voice is loud enough to be heard, clear enough to be understood, expressive enough to be interesting, and pleasing enough to be enjoyable.良好的演說聲音，必須是聲音宏亮、咬字清晰、措詞生動、語調愉悅，才能使人聽得清楚、聽得明白、聽得有趣、聽得享受。[p.26] ——這種譯法幾乎是特技表演：把四組平行的片語，各切一半先譯，接著才把後半句譯出，充分運用中文的特點，不是高手，決不敢動這種“外科手術”(比較：良好的演說聲音，必須宏亮得讓人聽得清楚、清晰得讓人聽得明白、生動得讓人聽得有趣、愉悅得讓人聽得享受)。
　

●

You can easily keep within this range by speaking rapidly enough to avoid a boring drone, yet slowly enough to be clearly understood.想控制這種速度並不難：慢時不可單調低沉，快時又不至於含糊不清。[p.27] ——這也是特技表演：把rapidly譯成慢、slowly譯成快，使得英漢辭典為之傻眼(直譯：……說話要夠快，以免單調低沉，也要夠慢，以便別人聽得懂)。[後記：中國相聲有「快而不亂、慢而不斷」之說，可謂所見略同]

語言層次

翻譯除了內容正確，也要考慮語氣，模擬原文的 “語言層次” (詳中文版手冊第六單元改寫部份)。本手冊一般以親切的 “隨意體” 寫出，因而譯文也要避免使用文言如 “將、之” 等，改用 “把、的”。不過也有例外，如：

●

Toastmasters International is the leading movement devoted to making effective oral communication a worldwide reality.國際演講會領導潮流，以提升口語表達技巧、普及全球應用為宗旨。[p.2] ——開宗明義第一句話，具有官方色彩，用的是 “正式體”，中文亦步亦趨，以鏗鏘有力的公文體裁譯出。好的譯者，要善能變換筆調，體現原文的語氣。
　

●

“Three out of five people in this room will die of heart disease.” “在座各位，每五個人就會有三位死於心臟病。”[p.48] ——模仿醫師的專業口吻。

改寫

細心的譯者，會對原文隨時保持警惕，在與譯文環境不同之處自動改寫。

●	第六單元原文討論的是英語的語言問題，照譯便如隔靴搔癢，毫無意義，所以已徵得總會同意，大幅改寫，並將海外中文的問題也納入討論，其中包括：1. 針對中文對不同場合用語的重視，介紹馬丁‧朱斯(Martin Joos) 的語言層次(speech levels)；2. 國語讀音；3. 方言(台、閩、粵、潮)和外語(英、日、馬來)的影響；4. 中文語病舉例；5. 中文修辭手法等。

●	If you think you will need notes, write a brief speech outline on 3x5 cards, ... 如果覺得需要提示，可用幾張3x5吋(7.5x12.5釐米)的卡片……[p.11] ——配合讀者需要，提供公制換算。

●	The most effective speaking rate falls into the range of 125 – 160 words a minute.說中文時，最適當的速度是每分鐘150 – 180字。[p.27] ——中英文說話的字數不同，譯時應有警惕，不可照單全收。

●	a good rule of thumb is one-half inch for each 10 feet between the visual and the farthest audience member.一般是以最遠的聽眾距離計算，每十英尺距離字高半英寸(或每公尺距離四公釐字高)。[p.84] ——經過兩次換算，先換算成公制，再推算出每單位公尺應有的字高。

●	With writing, follow the “seven-seven rule” — no more than seven lines and no more than seven words per line.字數方面，每張視訊不超過七行，每行約十五個中文字。[p.84] ——譯時記得以中文為基準，略作調整。

●	The word “inspire” means “to breathe into.”所謂 “激勵啟發”，就是 “鼓舞精神、灌輸新意。”[p.51]——這裡就要按中文“激勵啟發”的意思改寫，不可照英文翻譯。

●	“Take my wife—please!” “你敢把我老婆帶走，我就——謝天謝地！”[p.61] ——請教美籍會友，這是美國脫口秀名嘴Henry Youngman的名句，如把此句照譯成 “把我老婆帶走——拜託！” 便不知所云，搔不到癢處。要把握原文 “轉折(twist)” 的精神，加以靈活改寫。

化繁為簡

中英文字用語繁簡習慣不同，善用中文的簡約優點，可避免累贅之弊。

●	You will have increased confidence because you know you have made a good first impression on your audience.知道自己已給了聽眾良好的第一印象，信心自然會倍增。[p.11]——英文的代名詞用得特別頻繁，中文卻相反，譯時要加以節制。原文這一句是you字特多的一例，才18個字就有4個you或your。譯成中文，24個字中不見一個你字。 (直譯：你知道你已給了你的聽眾良好的第一印象，你的信心自然會倍增。)
●	They have already experienced the same feelings your are having.他們都是過來人[p.11]——善用熟語，可以達到言簡意賅的效果。
●	Wave the speaker’s name into the introduction as much as possible (unless it is a surprise name the audience will recognize),介紹時儘量將演講者的姓名帶入(除非想賣弄關子)，[p.82] ——善用中文的套語，既簡潔又自然。

中文潤飾

翻譯如照英文直翻，還是難免帶有 “洋蔥味”，可在譯文裡稍加中文的慣用語，使其更為流暢可讀。有時英文的用語過於精簡，中文卻要加以潤飾敷衍，以讓口氣更為自然，也讓深層的意義浮現。有的翻譯，雖然筆調已非常自然，語氣卻總覺得不像中文，原因可能在此。本手冊翻譯因無時間的壓力，得以從容斟酌，也算是翻譯技巧方面的一種試驗。

●	The audience should thank you for the information you’ve shared up.聽眾應該謝謝你才對，因為你不吝和他們分享見聞。[p.12] ——加了不吝，使口氣順暢自然；注意information不譯資訊。

●	Above all, be encouraging. 重要的是多鼓勵、少批評。[p.13]——少批評也是順著中文語氣所自然流露出來(直譯：重要的是要語帶鼓勵)。

●	adults are making children’s sports too competitive大人們已走火入魔，把兒童運動搞得爭破了頭。[p.19]——加入走火入魔，點出全句精神，試把此四字拿掉，就覺語氣過於短促。

●	If the audience is large, pick out one or two people in each section of the room and look directly at each one so they get the impression you are talking to them directly.如果聽眾人數眾多，可將現場分為幾區，每區各找一至二人輪流注視，使他們覺得你在對他們說話。[p.24] ——將現場分為幾區是加出來的話，同樣也是照顧中文的語感，減少前後文銜接的突兀之感。

●	You have the potential for an effective speaking voice.你天生的嗓音就可以訓練成優美的演說聲音。[p.26] ]——把potential 一字分解為天生的……可以訓練成，打破了按辭典逐字翻譯的成見。訓練成雖是英文字面所無，中文卻應補足，把深層的意思表達出來，才會顯得周延順暢。(直譯：你有潛能可以擁有優美的演說聲音)。

●	Developing your persuasive skills is one of the best investments in time and effort you can make.把部份時間和精力用於培養勸說技巧，是穩賺不賠的投資。[p.48] ——想要辟除 “洋蔥味”，就必須把原文的 “言外之意” 按中文的口吻表達出來(直譯：發展你的勸說技巧，是你在時間與精力方面可以做的最佳投資之一)。

●	When you use a prop, you actually are taking a risk with your presentation. The wrong prop can damage your speech, offend others and destroy your credibility with the audience.使用道具雖然討好，但也有風險。道具使用不當，輕則毀了演講，重則冒犯他人或動搖你在聽眾心目中的地位。[p.42] ——劃線部分都是加出來的 “潤滑劑”，使得譯文更為順口自然。注意原文的五個you與your只譯出一個。

●	A prop should add impact to, but not overshadow, your presentation.道具是為演講助陣，不是來搶鏡頭。[p.43] ——運用中文的慣用語來增加親切感。

●	If this proposal fails, ...and many people will lose their homes.甲案若不通過，……許多人會有屋變無屋。[p.48]——劃線部分看似平平無奇，卻是經過多少雙專家的眼睛，最後才改出這麼貼切的句子。平凡中見神奇，確是高手。

作者：國際演講會傑出會員(DTM)，《溝通與領導課程》中文版總編譯、國際演講會中華民國總會1993-1995總會長。中華民國翻譯學學會理事、英國語言學會授證翻譯師。曾任《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US News and World Report)》中文版資深編輯、《建宏多功能英漢辭典》核稿。曾獲金石堂翻譯獎社會組第一名、梁實秋文學獎譯文及譯詩組各第二名。


本項翻譯係經世界總會授權，版權亦屬世界總會及中華民國國際演講協會所有，註明出處，歡迎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