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晚上十點鐘,我拖著疲累身體,上火車找了座位,「匡隆匡隆……」我專注拿著字卡拼命背,為的是緊接而來的升學考試。忽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席捲而來,是隔壁
30 歲左右的男子,他的手正伸進我的制服裙裡。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極度恐懼的狀態。
我害怕得發抖,不知所措,卻伸不出手,也張不了口。我想逃,但身體僵硬、動彈不得;我想哭,但眼淚糾結在腦海,無法釋放;我想尖叫、我想嚇阻,但一切言語都冰凍在喉間無法溶解;我嘗試用眼神向外界求救,但沒有任何人與我對上眼。我就像被纏繞在蜘蛛網上的小蟲,絕望的用微微力氣掙扎,卻無法掙脫。
「埔心站要到了,請準備下車。」這道廣播是救贖,它劃破了外界寧靜,將我的意識拉回世界。此時,我奮力起身,瞪了那名男子,然後快步走向另一個車廂,但他居然緊跟在身後。我焦急的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祈禱火車下一秒就能到站。車門打開,我用跑百米的速度狂奔。終於,門關上,將罪犯載走的瞬間,我再也忍不住地,踉蹌蹲坐在月台邊哭泣。
那是我被性騷擾的第一次,但並不是最後一次,只是它影響深遠,導致我很長時間都不敢坐火車;萬不得已的通勤時間,我都會站在車門邊;有人接近時,我會不自主倒退幾步;獨自走在路上時,我會疑神疑鬼、四處張望,彷彿自己才是那個變態。甚至,我的惡夢,是自己全身被綑綁丟下鐵軌。恐懼的巨大影響,讓我內心的小小靈魂受到創傷,我怪罪自己懦弱、沒能及時保護自己。
這樣的心境,真正開始好轉,已是四年以後。一次公車事件上,我注意到一名中年男子猥瑣站立緊貼一位高中女孩。我是個很怕被注意的人,但她當時眼裡的恐懼、不安,我再熟悉不過。因此,鼓起勇氣指著他說:「先、先生,請你遠離這女生!」他竟回答我:「我啥事都沒做啊,小妹妹∼」我怒不可遏,用全車都能聽見的聲音喊著:「我看到你的身體在幹嘛了,你現在立刻走,否則,我要報警抓你了。」
男子離去後,女孩開始啜泣,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滑落臉龐,我不捨地遞出衛生紙說,「沒事了,沒事了。」從那次以後,我才理解,所有的人內心都應該是純潔的,包括我自己也是,所以發生性騷擾並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錯!「女孩,擦乾淚水吧!這不是妳的錯。」
只是我們無法預知會遇到什麼事情。於是,我學習轉念,開始隨身攜帶哨子、辣椒水,以防暗夜中需要自保。我開始運動,想著是跑得更快。我一次又一次在家裡練習,遇到色狼時該怎麼反應,於是在紐約街頭被言語騷擾的當下,我懂得用英文回嘴「噁心,變態,滾開!」
還記得當時女孩顫抖著說「謝謝妳。」我知道,她在感謝我將她帶離恐懼,但她不知道的是,我想感謝她,讓我在多年以後,保護也原諒了當時無能為力的自己。
某些程度上,我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不幸的是,這些遭遇讓我那幾年輾轉反側、提心吊膽;幸運的是,有契機讓我開始察覺恐懼,學習面對它,了解它,進而戰勝它。
我深知這世界上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悲傷、恐懼遭遇。因此,我提起勇氣,將這段往事道出,想讓你/妳知道,你們的感受和經歷都是真實的,不需要和他人比較,也不必馬上揭開瘡疤說出口,但在那個可以坦然接受的日子到來以前,請記得,自己並不孤單。
多希望有一天人們可以免於生活在恐懼中啊!然而,在這理想實現之前,身邊有需要幫忙的人時,我們就當那根浮木吧!發現身邊的人或自己,在恐懼邊緣即將跌落時,期盼我們都可以溫柔地接住他人,也接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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