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ㄟ,妳這人ㄟ死囝,桌上的魚仔給妳偷吃了了啊。

這是叨位的海口音?是我ㄟ故鄉-嘉義布袋。
 

這是一個靠天吃飯的漁港,阮家就佇在布袋的海墘啊。在我小的時候我們那裡有八成ㄟ查甫人是討海人,好天好時就出海抓魚,若透風下雨,大家唯一的娛樂就是打麻雀,我的阿公也不例外。還沒上小學時,我是奶奶的報馬仔,『去叫妳阿公回家吃飯!』

我就咚咚咚地跑到六嬸婆家找人,六嬸婆她家若找不到,四嬸婆她家一定找得到,去到嬸婆她家無一時三刻,阮阿公是未轉來,我也不敢自己一個人回去,所以就拿一張椅頭仔,在阿公邊仔看他打麻雀,看著看著,還沒上小學的我也認識了幾個字,東、西、南、北、紅中、青發、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萬,沒有學過算術的我也會算牌支。


“碰”
“碰”,“等一下,阿公,咱們要碰啊” “水鴨,恁孫女ㄚ要替你碰喔!”講話是阮四叔公,“水鴨”是阮阿公的名。後來,阮媽媽說阮阿公去人家家裡打麻雀要給別人抽頭,不如請阿公把牌家裡打牌,阮媽媽只要幫忙買香煙、煮點心就有錢賺。

那時候我已經讀小學了,學校有一科公民與道德,當時我已經知道賭博是一種違背善良風俗的行為,所以,每次有人來我家打麻雀,我就面臭臭,拿東西、搬桌椅、走路,都故意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當時我留長頭髮,我還把頭髮梳到前面裝鬼裝怪來嚇他們,“水鴨,嘿甘是恁孫女ㄚ,那越長大越醜!”當時電視有個女丑叫做阿久仔,他們就開始叫我阿久仔,直到我國小畢業是全校第二名拿議長獎的,他們還是叫我阿久仔。

之後,我到外地唸高中,阿公年紀大了,視力不好、手腳顫抖、頭腦卡無精光,漸漸他找不到牌腳,沒有人要和他打,我就找我二位阿兄陪他打麻雀,從那一次開始,他就像小孩一樣好期待過年、過節,因為我和二位阿兄回家會陪他打麻雀。

當時我們四個角在一起打麻雀,雖然阿公手腳慢鈍,一支牌要想足久,我們兄妹三人都是菜鳥仔,打麻雀時沒有誰等誰、誰讓誰,只有阮爸爸每次看我們打牌,就說看到我們這種打牌的速度他就想哈氣。不過,從此以後阿公就像小孩子好期待過年過節,因為我們兄妹會回家陪他打麻將。這麼趣味的公、孫牌腳組合維持了十幾年。

後來,阿公過世了,我和兩個兄哥各自嫁娶,過年過節轉去外家,麻將桌上的三腳不變,阿公的那位換成了阮爸爸,這時陣牌腳的組合就熱鬧滾滾囉,我們兄妹三人已經不是菜鳥仔,阮爸爸又最拗椪風講好笅,『美惠啊,妳來看妳來看,光是對仔就有一百多對!』美惠是阮媽媽,這時陣不管阮媽媽是在煮飯或者是在洗衣服,都得來看阮爸爸手中的麻雀字仔;

『美惠啊,妳來看妳來看,我按聽十幾個洞,卻輸人家聽中洞!』阮攏知道阮爸爸是在椪風講好笅,自家宰賺內臟,所以不管誰輸誰贏,反正都是自家人的錢。有時陣我要忙著幫小孩洗澡、餵飯的時候,阮ㄤ就替我拿牌仔,我先生一坐上麻雀桌,另外三
就會唱歌兼吹口哨,因為阮ㄤ是個魯肉腳,不是放槍就是相公,另外三腳就等著收錢。咱們這樣快樂的父子牌腳組合也維持了十幾年。


今年過年,照慣例阮三個兄妹甲阮爸爸擱準備要玩麻雀,當阮爸爸拿出那副麻雀字啊ㄟ時,很感慨地說恁阿公留下來的這副麻雀字啊已經有四十多年的歷史了,可以講是咱們家的傳家之寶。

今年我的兩個小孩、我哥的兩個小孩,他們四個人也上了高中、大學了,他們也吵要打麻雀,換他們坐上麻雀桌的時候,我們比他們卡緊張,我大哥、二哥各坐在我兩個姪子後面,我和我先生也各坐在我兩個小孩的後方,一場
4個人在打的麻雀,變做8個人在玩,有時候打得很激烈的時候,阮爸爸、媽媽、嫂嫂全都擠過來看,一張麻雀桌仔圍著一圈一圈又圈,這時候,我抬頭彷彿看到我阿公在屋頂,微笑地看著他的後生、新婦、子孫、甘仔孫在玩著他留下來ㄟ傳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