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賞花的季節。  春天,是戀愛的季節。 春天,是玩樂的季節。 而母親卻說:『春天是認真播種的季節。』

        農曆年一過,母親就開始忙著整地。通常在整地前,她會先把田裡已經開始抽長的芥菜芽摘採下來,洗乾淨,用開水川燙後放入廣口瓶中密封起來。幾天後,打開瓶蓋,就有一股獨特的芥茉香從瓶口飄散出來,直接食用或者用肉絲拌炒,都很可口,尤其那股鮮香中融合著嗆辣的獨特風味,在齒頰間匯集,再從鼻腔中竄出,真是過癮啊!

小時候,最喜歡玩『踩酸菜』的遊戲,曬了一兩天的芥菜,軟趴趴地被收攏成一堆堆,幾個小孩子迫不急待的也顧不得腳沒有洗,三兩下就爬進比他們還高的大木桶裡,桶外的大人把芥菜一棵棵的往內丟,一層芥菜,一層粗鹽,小孩子們雙腳不停的踩踏,踩完一層,再丟一層,在那光著腳丫子上學的年代裡,很少有不受傷的腳,踩在粗鹽上,鹽分就順著傷口往裡鑽,哇!真是痛 - 快呀!

酸菜若不是拿去賣,便是要吃上一整年,過年時有鴨肉搭配,拜拜時的酸菜也會摻點肉,不過最常吃的還是酸菜炒辣椒,小孩子嘴饞時,直接生吃,只見一人一棵,咬得眼歪嘴斜的卻也樂在其中。

過年了,長年菜是除夕夜必備的年菜,母親要我們把整片葉子吃下去,表示可以長命百歲,若再吃韭菜,那麼人生就可以長長久久。不過,我們都不愛吃,母親說:「現在的小孩,生活是甜的,他們嚐不出苦後回甘的滋味。」直到為人妻為人母後,才領悟到「甘」是用愛,用心血去浸泡,用青春用生命去熬製出來的。

台灣的男人很少需要在岳父家過年,但絕大多數的女性卻必須在婆家過年圍爐;記得第一次在婆家過年,有一種邊緣人的感覺,一邊已經退出,一邊又尚未融入;嫁出去的女兒,就有如剪斷連著母體的臍帶,和娘家雖是血脈相連,卻是另一個家的成員,甚至漸行漸遠。我突然非常想念母親的長年菜,在那食不知味的年夜飯,我彷彿嚼出了母親那輩女人的心情。

做過母親的人最能體會母親的辛勞和偉大,不管名門淑女或是販夫走卒,只要一當上母親就得跟著家庭的生活周期一步一腳印的走過來。

所以,單從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女人一生的端倪:結婚前的『姐』字,表示女人在這個時候可以「姑且」行事或「苟且」了事的任性而為。結了婚後的『婦』字,讓女人身旁多了把掃帚,意味著有忙不完的家務事,讓人倍覺辛勞。生了孩子後的『媽』字,身旁是個馬字,表示這個時期要為家、為孩子如何的做牛做馬,做得人仰馬翻。好不容易盼到孩子成家立業有了孫子的『婆』字,就只能落得三滴眼淚和一張老皮,也就是說帶著一張發皺的老皮,仍然為了丈夫、孩子、孫子們繼續無止盡的操心煩憂。

人生如芥,似草的生命終究也可以隨遇而安;女人也像芥菜,不管清炒煮湯或醃製成酸菜,由苦澀轉酸、變鹹、再呈甘醇;不論什麼樣的環境,都能發揮女性柔弱的本質,活出自己的風格,主角或配角都韌性十足。

台灣由貧窮到富裕,表面上她們也許不是光環所在,卻是光環背後的光源。
 

春天,是賞花的季節。春天,是認真播種的季節。春天,更是為全天下母親喝采的季節。